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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hóm người di tản (1)


               第一章远乡



  北海村原本是一个依山傍海的小渔村,虽然临近市集,却也没有发展成镇子

的规模,不过是人口比一般的自然村、屯多了少许罢了。像这种背靠山林、面向

大海的村子,除了临近村子的小平原和村东的三里坡以外,连半亩田地都没有的

村子,本来是只能靠打渔来维持生活的。



  可是自打鞑子大军过了长江,后勤线就不断的受到从海上来的反满军队水军

的袭扰,有时候甚至会被暂时截断长江入海口的航运。发展水军实力不是一朝一

夕的事儿,而下一条两条的政令却是容易的很。于是,为了防止沿海百姓为北上

的反满水军接济粮食、淡水,以及商人交易、运送违禁商品给反满势力,所有的

商船和渔船都被禁止出海,所谓「片板不得入海」,否则出海者全家问斩,邻居

和村保,乡里正也要连坐带枷,县令戴罪办差,半年内有人出海发生两次县令当

即免职撤差。



  于是,这小小偏远渔村里的人们,虽未受到鞑子和汉奸、官僚的直接催逼蹂

躏,却也在一道随意的政令之下,生存日益艰难起来。



  在不能出海打渔后,这个小小的村子除了住在市集附近,稍微有些积蓄的人

家,还有那些本来就不靠渔业维生者之外,大多都艰难而痛苦的转了营生。有的

跟着村里唯一的老木匠,住在市集处的赵大叔学起了木工手艺,毕竟海上人家总

会钉个船板修个船帮什么的,有些基础。有的则是进山伐木,烧起了炭好进城去

卖。还有的弄个小园子,或者费力的开垦些山坡地,种上些草药或水果,也有的

和继承了他爹爹的一手好箭术的李家小子一起进山打猎,他们都是期望能从城里

的大户或药铺手中赚些银钱养家糊口。至少在市集上,能用些草药或是皮毛换些

东西,让日子能够过得下去。



  还有的,则是垦荒开田,努力的侍弄起那虽不十分贫瘠,却也并不肥润的土

地,在狭小的农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指望着老天爷开眼,能多打几粒粮食,

让一家人能够糊得上口,最大的愿望也就仅此而已。可是就连这样朴素而单纯的

理想,实现起来也是那么的困难,近乎于遥不可及。



  县城里驻进了一伙鞑子,这是因为市集卖不出去,而徒步进城去卖山货野味

的李家小子(现在似乎该叫李猎户了)听来的消息。据说来了一个鞑子是来当百

年前这个县就不设的职位:县尉,要组建一只几百人的所谓本乡「民团」的,已

经有十几号溜须拍马的二流子投靠了过去。另外还有几个因为没能中上秀才而十

分怀恨前朝,平日里只恨卖国无门的读书人也跑去帮闲。



  只是,还有一些李猎户没能了解到的事情:



  除了有一个在县衙做了书办的副手外,其他几个全投在那个任县尉的鞑子门

下,只因这人有个岁数比他还大的同宗同族的「侄子」。这名县尉除了本来是来

为所属的鞑子家族在此县圈地的,所以才弄了这个不需科举也无需经过御前面君

的七品以下职位,直接来了这里。可是这个却同时把这个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

浑人侄子派给了他,说是来帮他这小叔叔的,可是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这鞑子县尉任职不到十天,就忍受不了这侄子不是在衙门里胡闹,就是在街

上横晃,到处惹事。于是一封信送去在府城里的本族中人,给这个侄子补了个税

丁的身份,让他带着两个鞑子家奴和几个狗汉奸二鞑子下乡催款收税,同时祸害

乡下的土财主、泥腿子去,离县城远点儿,眼不见心不烦,而这「侄子」正好离

开那个没事儿爱管闲事的比自己还小的叔叔,去天高地远的地方耀武扬威,哪怕

是下个乡进个村也无所谓了,反正他又吃不着苦。于是一拍即合,这家伙就顶起

了税丁的帽子,穿了个号褂,在四里八乡横晃起来。



  只不过,这个连名字都没有,只是因为离北海湾边自发形成的集市太近(因

为较大的镇子都太偏内陆,所以海边十几个自然村屯自发形成了交易集市),被

其他村落的人称呼为「北海村」的小渔村,现在还和这件发生在县城里的事情相

隔有些太远,貌似这件事应该和他们毫无关联的,至少暂时是没什么关系。



  现在跟这个村子有关系的,是集市上突然来了几位外来之人,全都是从十五

六岁到二十五六岁不等的年轻人,虽然有时候说话间透露出的俗语口头禅使得他

们听上去口音上略有些杂乱,但是他们全都会说比京城里的人还要标准得多的北

地官话,听起来倒是和那些被鞑子控制的关外之地的汉人口音相差不远。



  他们初来乍到,言谈举止、行为动作就显得十分奇奇怪怪的,但是还好他们

言语和气,待人亲切诚恳,不是主动帮助村子里的村民打水、挑水、担水,就是

帮助摘果子、搬东西、劈木柴,拦都拦不住,简直就像是认识多年的邻家小子一

样。这些人中间还有个姑娘,据她自己说懂得一些医方药术,开了个方子给郭家

大婶儿治她那多年的妇女毛病,后来亲自为郭家大婶煎药,两天喝了四剂就明显

见轻。这事都惊动了住在市集上的那个游方郎中,亲自过来跟这个姑娘探讨药石

针灸之道,据说后来大为叹服。



  晚春初夏的下午,村落靠山一边有些野花,雪白浅粉的点缀在绿草中间,跟

不远处山脚下的木栅栏内的草房、土屋映衬出一幅山乡野趣的图景。教授村中跟

市集上的蒙童的费老夫子家,就居住在半山坡上山口处的一座半砖半木结构的屋

子里。



  这费老夫子名曰雨田,表字润丰,少时乃是正经的苦读之士,无奈读书不甚

得法,命中也无发迹之相,再加上天下纷乱、世道艰难,科举之途也不是那么平

坦。屡试不第后,又逢上连年天灾、烽烟四起、战乱频仍,原本还算尚可的家境

也渐渐的艰难了起来。等到鞑子从关外杀将进来,烧杀抢掠的名声传遍了中原之

地。为避战火,放弃了举士梦想已有数年,时年已过五旬的费夫子携发妻一起离

开中原,向江南迁移,不想半路上染上了时疫,妻子一病不起,撒手而去。孤身

一人又清贫得连半点盘缠都拿不出来了的费夫子也便认了命,不再南迁,而是就

落脚在了这偏远的半山半渔的小村落里,教几个蒙童赚些微薄的束修糊口。



  一个中等身材,身穿黑色裤褂,看起来并不强壮的背影,右肩上抗着半捆柴

草,左肩上担着一挑两个水桶,轻松的伸手推开了费老夫子家用树枝捆扎的「柴

扉」,脚步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每一步所踏出的距离都像用尺子量好了一样间

距相等,落足看起来轻快却十分稳健踏实。



  把两桶清澈的山泉水倒进水缸后,又把枝杈组成的柴草放去他亲手帮老夫子



  搭建起来的柴棚(原来村民们帮老夫子砍来和他自己动手拾来的柴草都是胡乱的



  堆放在灶台间的)内,然后才舀起些水洗了洗手,用布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

后再转身向屋内房间行去。



  此时学童们已经完课,刚好从正堂的学室内先后奔出,见到这位后有的笑嘻

嘻从他身边跑过,有的则鞠了个躬行礼,问好道:「王先生好。」而他也停下脚

步,和蔼的抚摸着跑来他的身边小童的头顶。总共六七个孩子,有的嬉笑着以他

的身子当掩护不让后边的孩子抓到自己的,有的行过礼后便飞快的跑向山路下山

去了,很快,孩子们都跑光了。他向着孩子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温

柔的笑容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才继续抬脚走进房子的西间屋里。



  西间屋内大案之上斑管堆架,边上摞着几部子集诗书,最顶上放着费润丰亲

笔手抄的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翻开卷起横压在一卷《论语》上,壁上悬一

条行书横幅「天地有正气」,落款处写着「玉清书」。



  这日恰好是学童们每月往费先生这里缴书资的日子,早上时候来修晨读的学

生们有的提着两捆葱,有的捧了用布包起的十数枚鸡蛋,有的提了半篮白薯,还

有的送了盘子大小的半小筐的苞米面面条。这些都放在西间外侧的厨房内,市集

上老吴家的女儿此刻正在西厨下忙活着,儿子也在费老夫子这里学习的她有时候

也自己来帮老夫子做做饭什么的,虽然平日里都由有孩子上学的家里轮流给老夫

子送上一日两餐。但是这些顶抵薪资的粮食蔬菜等物也不能叫老夫子拎上去市集

叫卖吧,因此隔段时间,就会有读书孩子的母亲来这里给老夫子做上一两顿。



  更何况现在夫子这里住了外来远客,总不能让这位客人跟夫子分食吧。也不

好让人家一个谦逊宽和的男子帮夫子干了活计还要自己动手做饭,也只能辛苦下

这些媳妇们每天轮换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