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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ất Bại (Chiến binh cát thứ hai 1-2)


????????????????????? 第二部 沙场兵
              第一章 一剑东来
  春来四月,山花乍放,林深幽静,鸟鸣啾啾。林外树前的草地上,正有几只

野兔嬉戏觅食。忽然,其中一只抬头竖起耳朵静听,另外几只也偏头立耳,跟着

便四散逃去。未久,有几个手持简陋兵器的青壮从林中深处走了出来,踏在刚刚

被野兔啃噬过的青草之上,向四周打量。其中一人猿猴一般迅捷地爬上树梢,向

远处瞭望了一会,喜悦地向下喊道:「陆二郎,这股金兵貌似过去了!」
  树下被称作陆二郎的那人二十余岁年纪,眉清目秀、乍背蜂腰,打了个赤膊,

前胸后背有几处看似痊愈未久的伤疤。听到树顶那人喊话,欣喜笑道:「好!你

下来与众人先行,我返林中喊乡亲回村。」
  树下另一人调笑道:「二郎喊乡亲是假,与周家小娘子厮磨才是真吧!」
  陆二郎满面羞赧,强项道:「只你这泼才心内腌臜!」
  众人见他脸色通红,齐发一阵哄笑,七嘴八舌指点议论。陆二郎吃不住众人

戏谑,抛下句「路上仔细些个」便一头扎回来路林中。走了一会儿,耳根热烫渐

消,心中浮起兰秀的柔情美貌,笑容浮上唇角,脚步更加快了些。
  崎岖中行了顿饭工夫,又跨过一条小溪,乡民藏匿的山洞便现于眼前。陆二

郎使洞口放哨之人知会人众返乡,自己匆匆来到洞中周家父女所处之处,欢喜道:

「兰秀,金狗退了,咱们回家去!」
  那兰秀正值桃李年华,虽是身着粗衣,却难遮清秀可人之气。此时见陆二郎

至,眼角眉梢,尽是喜气。牵了他手亲热道:「小安,路上可辛苦么?来,先喝

口水解渴!」
  小安尚未答话,旁边忽然传出两声咳嗽,随声转出一名老者。兰秀倏地将手

缩回,红着脸低头跑去取水;陆小安憨憨一笑掩饰心内尴尬,挠头道:「义父!」
  老者瞥了陆小安一眼,淡淡嗯了一声,自背起一个小包袱吩咐道:「带好咱

家粮种!」接着又瞥了他一眼,叹口气拄了根木棍自顾自向外行去。
  兰秀见家父离去,将手中皮囊递给陆小安,歉疚道:「你别怪爹爹,他心中

很是疼你的。只是……只是见我年岁日长,气你……不向他提亲罢了。」
  陆小安见兰秀语句踟蹰、眼神委屈,胸中一痛,将心一横道:「等回村,我

就去向义父说,请他将你嫁我!」
  兰秀闻言欣喜万分,可笑颜绽开未久又沉寂下去,执手问道:「这次依旧没

有你兄长的消息么?」
  小安黯然摇头道:「富平战前在军中打听时,听人说大哥……战死在太原了!」
  兰秀闻听此信,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将执着的手更紧了紧,陪陆小安一

道默默。陆小安强颜笑道:「我奉家父遗命,寻了大哥七年。如今虽是死讯,却

也胜过杳然。五年前我途径此地感风寒时,若不是义父救我,恐我比大哥还要先

走一步。后来义父他老人家又收我为义子、举荐我入西军,方有今日之陆二郎。
  得你青睐,更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只是我执迷寻找,让你苦等了这些年,

真是对你不起!」
  兰秀摇头方欲讲话,从洞中深处前呼后拥走出一个衣锦之人,嗤鼻道:「你

这军中逃卒又在对周家小娘子做什么勾当?」接着得意洋洋对身边人道:「武夫

就是武夫,怎也靠不住!两军阵前比谁逃得都快,此刻见了小娘子,却粘粘糊糊

往上去贴!」
  陆小安闻言大怒,转身欲争执,手臂却被兰秀紧紧拉住。那衣锦人轻蔑道:

「如何?你这黥卒还想对我动手么?吾乃进士出身,大宋的肱骨男儿!岂是你这

斑面小儿可以无礼的!」
  陆小安怒目喃喃道:「大头巾果都该死!」
  衣锦人怒喝道:「你说什么?来人,将他与我绑了,鞭打一顿送到凤翔府治

罪……」言罢,想起凤翔已被金人占据、府治皆无,心中登时有些虚怯。一旁陆

小安已怒至极点、双目喷火,若不是兰秀死死拉住,早就冲上来将衣锦人一顿好

打。他久在军中,历死伤无数,只发怒站立不动,便已肃气萧杀。衣锦人身旁一

干家奴护院心生恐惧,一边在自家老爷耳边说着好话,一边连拉带劝的将其往洞

外送去。
  陆小安狠狠的朝那干人离去处吐了口唾沫道:「真不知我等沙场血战为了哪

般!就为了保住这些跋扈无礼的大头巾么?」
  兰秀在旁解劝道:「罢了,莫气坏了身子。胡老爷只是暂时栖身此处,待赶

走金狗,得了天下太平,还是要为天家做官的。休得恼了他,以后你我日子难过。」
  陆小安余怒难息,却也不愿让兰秀看自己冷脸冷面。只得重重叹了口气,将

家中粮种背在身上,携了兰秀去追她爹爹。
  村落中道路上,马蹄脚印颇多,乱杂杂直往南去了。路旁各家只损了些门窗,

屋舍床柜倒还完整。此村所处偏僻,本来并无金人打搅。不知为何自上月中始,

总有成队金人过境。虽从未若听闻般烧杀抢掠,却也吓得乡民胆战心惊、躲避山

中。凭心论之,富平败后,倒是大宋的溃军更可怕些。不过山中民风本就彪悍,

又加村中年轻后生多在西军中为兵卒,村落所在一直安好。
  陆小安请义父歇下,自己与兰秀安置粮种。方告一段落,便听得村南一阵喧

闹。再仔细听,却是梆子声中夹杂着汉子大吼:「金狗大队自南边来啦!」
  兰秀吓得脸色煞白,忙去屋中喊爹爹逃遁。陆小安心中虽疑惑金狗这次往返

太速,行动却不敢怠慢,抢了刚刚收拾好的粮种,搀拽着周家父女二人熟门熟路

的往山中奔跑。村中乡民措手不及、扶老携幼、跌撞而行,家家户户皆是一般。
  大队尚未出村,南面金人已至。陆小安见逃脱不得,一震手中木棒,回头大

喝道:「有胆的随我挡住金狗,护乡亲进山!」挣脱兰秀拉扯,往队尾跑去。
  十来个富平逃回的汉子与七八名村中后生各持枪棒紧紧跟在陆小安身后,在

路中间列了个军中常用的小阵以便随时与金狗厮杀。众人来得仓促,手中多持柴

刀棍棒,一件像样的兵器也无。有个汉子,竟抄着一卷粗绳列在阵中。那胡老爷

身躯颇肥、行走缓慢,与一众家丁拖在队伍最后,见陆小安等人结阵于路,喘息

道:「抵住金兵……抵住金兵……不然将尔等送往凤翔府……」话未说完,人已

自阵边跑过,余声不闻。
  南面马蹄声渐近,陆小安等人定睛观瞧,却只有十数匹马映入眼帘。且马匹

大多无主,只最前有三个金人在马背上策马狂奔,面上尘泥和血,十分狼狈。陆

小安见奔马狂乱,非血肉之躯可挡,斜眼看到汉子手中的粗绳,计上心来。大喝

了声「绊马索」,吆喝着十七八人分作两路,将那卷粗绳横在路中、扯得笔直。
  金人马快,几息便到了眼前,众人扯绳分开与马蹄踏至只差了反掌工夫。只

听唏律律连声,前马被绊倒在地,三个金人亦皆摔落地上。后马不停,或跃过前

马,或绊在前马身上。三个金人被碗口大马蹄踏下,又被数百斤的马身重砸,皆

是一命呜呼。
  陆小安等人全凭人力拉紧绳索,此刻也都绳索破手、滚摔在地、灰头土脸,

骨断者亦有之。片刻之后,南面又有大队来到。一后生眼尖,激动吼道:「是西

军!是我大宋王师!」众人向远望去,只见一将策马在前,两卒随驰在后,将旗

之上,绣着斗大一个杨字。余众皆是步卒,虽是全军疾奔,法度却丝毫不乱。队

伍来到金人殒命处,那杨姓宋将勒马环视周遭,忽讶道:「陆小安?」
  陆小安手心皮肉全被粗绳搓破,身上也摔得青紫相加,正痛的呲牙咧嘴。闻

听有人喊自己姓名,遂抬头去看。一望之下亦讶道:「杨队将!」一边说着,一

边忍痛起身对杨队将行了个标准军礼。十来个同是富平逃归的汉子见状,虽不识

杨队将,亦皆起身行礼。杨队将略一颔首,对陆小安道:「正是杨从义!小安,

你怎会在此处?」
  陆小安道:「此村落是我义父家乡!富平战后,我随军败退。后来不知怎地,

慕容洮那厮竟要带同麾下兵士去投西夏。我等不愿,故于途中偷偷四散了归乡。」
  顿了顿又道:「那次军中演武,得杨队将青睐,小安感恩至今。只可惜我义

父从军时与环庆军将领有旧,不许我追随队将。不想队将仍记得我!」
  杨从义叹了口气,先痛心道:「张枢密战后推诿罪责,斩杀部将,以至军中

生变。」再叹口气,展颜道:「小安刀法精湛,又兼聪明过人。我一直以不能收

归帐下为人生憾事,又怎会忘记你!今日偶遇,却是恰好!吴经略收残兵,意欲

扼守和尚原。如今派我带兵收复凤翔,取出府库存粮以资军需。调拨与我的兵马

虽是经略帐前精锐,怎奈数量太少,攻坚城恐不足用。小安你可愿随我同行,助

我一臂之力?」
  陆小安喜道:「杨队将有命,陆小安无有不从!可否请将军在村中暂且歇马,

待我禀明义父便随军上路。」
  杨从义亦喜道:「好!有小安助我,取凤翔定会事半功倍!不知你义父现在

何处,我也要前往拜见。」
  陆小安回头远望道:「适才为躲避金人出了村,此刻应该还未进山。」
  杨从义让身后健卒让出一匹战马,又吩咐队伍于后缓行,便要与陆小安放马

去追赶。拦截金兵那十数人见二人要走,皆挡在马前,齐声求与军同去。杨从义

以目光询陆小安,陆小安点头道:「那几个原就在军中,均是战败散归的。这几

个是村中后生,适才随我等阻金狗,亦是铁胆好汉。」
  杨从义大喜,让众人随队前行,自与陆小安去追赶乡民。未久,便远远看见

山脚处大批乡民望山狂奔。闻陆小安呼喝,见宋将随至,众皆停步,欣喜若狂。
  杨陆二人于人群中寻见周家父女,说明意图。周父将手中木棍一顿,赞道:

「大丈夫当提七尺剑,与乱世中搏杀一份功名!小安,你放心去,不必挂怀家中!」
  兰秀挽着父亲手臂,心中不愿却不敢多言,紧绷着俏脸装作冷漠,可眼眶中

泪水却难以噙住,断线珠子般掉落下来。陆小安见兰秀样子,心中不忍,当着众

人面又不好蜜语抚慰,只好歉然道:「兰秀,我随杨队将去。攻下凤翔便……」
  兰秀听他说话,心中又添委屈,忍不住啜泣道:「山中石洞内,你答应过我

什么?」
  周父又将木棍重重一顿,叱骂道:「杨队将当面,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此国

乱之时,好男儿自当挺身而出!为父若是年轻十岁,亦要与他们一同去上阵拼杀,

好教金狗知道,我大宋不可轻侮!」
  兰秀甩开父亲手臂,气鼓鼓道:「真不知沙场血战为了那般!就为了保住跋

扈无礼的大头巾么?」说罢,扭头跑开。
  陆小安心内欲追却害羞不敢动,眼光随着兰秀背影远去却恰好看见胡老爷坐

在一块大石上牛喘。心中厌恶,眉头便皱了起来。周父见状,以为他心忧情事,

遂为他宽心道:「放心随杨队将厮杀去!待你击退金狗、衣锦还乡之时,义父送

你个双喜临门!我有兰秀照料,粗重活等大郎送粮回来,也就有了着落。」
  陆小安心中满是兰秀,勉强点头应道:「大哥去了十余日了,不知道什么时

候回来?」
        ***     ***     ***
  十二蹲下身轻抚面前大石,与石土交接处摸到目不可察的本门暗记,回头喜

道:「安公子,路途没错!翻过此山,再行十几里路便是二里驿。」
  安鸿颔首,亦是一阵轻松。低头看了看已被树木怪石挂烂的衣物,面上苦苦

一笑,心内却是泛甘。喊了十二再鼓余勇、翻下山头时,已是繁星乍起,明月初

升。
  二人虽不愿耽搁,但山间无停处,已三日夜接连赶路未休,遂边行边沿路找

落脚歇息之处。不久,见路边山侧有一山洞,看去洞口虽不宽阔,却足可挡雨遮

风。到洞口向里望,才发现此洞窄深,数丈长洞壁于底截断、向右急拐,内有火

光忽明忽暗,照的洞底颇红,却见不到内中景象。
  十二看了安鸿一眼,便想跃入洞中查探。安鸿觉荒山野洞、火光蹊跷,恐十

二有失,抬手拦在十二胸前,自己往洞内先走。十二冲势已起,险些撞在安鸿臂

上,脸上泛红,怒瞪了安鸿一眼。见他背影宽厚,心念一路照拂,不由唇角微翘。
  安鸿走到中段,耳听火光处一女子道:「来呀,来呀!你看我美么?」其声

娇柔魅惑,饶是安鸿内力雄浑,神思宁静,亦有些心旌摇晃、抵受不住。十二见

其状有异,急上前几步拍了拍安鸿肩头。脚步声惊动洞中人,那女子咤问道:

「谁?」
  安鸿被十二拍醒,闻女声不退反进,轻身掠至洞底。入眼帘是一火堆,火堆

两侧分别立着一男一女,皆是赤身裸体、寸缕也无。火后倒着四人,一动不动,

生死不知。
  裸身女子见了安鸿,蹙了蹙蛾眉,继而转怒为喜问道:「公子可是也要在奴

家身上分一杯羹?」
  安鸿醒神后心中已有了计较,此刻与洞中场景印证无误,遂起了杀意,冷面

道:「你便是杀我箭营兄弟的红纱妖女?」
  裸身女子听罢咯咯娇笑,摇曳着腰臀步步趋前道:「哟!奴家这身段,公子

竟不满意么?」话音未落,面犹带笑,却已撮掌成刀,向安鸿头颈砍来。安鸿见

裸身女子出招,口中轻「咦」了一声,不假思索地举臂相迎,后发先至,看上去

倒如同女子目的便是安鸿手臂一般。裸身女子见招式无功,身子一拧换了个方位

再打,安鸿依法炮制挡格。如是再三,裸身女子大怒,轻喝了声,翻身于空中一

脚踢来。安鸿如同师徒喂招一般,负一手在身后,只用一手拨打防御,面上神色

愈发凝重不解。裸身女子累的气喘吁吁,退后两步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安鸿默然不答,站在身后观战的十二忽小意道:「安公子……」
  安鸿举手止住十二,侧身让开往洞外去路道:「你走吧!」
  裸身女子看看十二,又看看安鸿,捂嘴噗嗤一声娇笑,拾起地上衣物。经过

安鸿身侧之时,驻足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飞身离去。十二对安鸿抱拳感激道:

「多谢!」
  安鸿一怔,问道:「为何?」
  十二羞赧道:「我等虽互相轻视,却同为孟门一脉。十二只是不愿见她毙命,

并不是与她同流合污,安公子不要误会。」
  安鸿听他言语,心中疑惑之状再添一端,口中却放弃纠缠转问道:「此人貌

似依旧呆傻,如何是好?」
  十二上前两步,怒道:「如此便好!」扬起手左右开弓给了裸身男子两记耳

光。裸身男子浑身猛地一震,眼内迷惘虽在,神智却似渐渐清醒,缓缓转着头四

处打量。安鸿见状瞠目道:「多谢。」
  十二下巴一抬,问道:「为何?」
  安鸿结舌无语,自忖道:「这汉子一切都好,就是这性子忒不爽利,小家小

气太过。」十二见他不语,头一扭也不说话。裸身男子此时全醒,扑倒在火后四

人身上挨个摇晃身躯,呼喊姓名。见身体僵硬、气息全无,遂放声大哭。安鸿上

前劝止,待他敛悲穿好衣物后问他来历。裸身男子答道:「回恩公,小人名叫周

青,凤翔府周家村人氏。听闻和尚原之上,军兵缺粮,遂与四名同乡前往送粮。
  因大路时有金狗行军,故绕行山间小路,不料……不料……」言语难接,又

是泪如雨下。
  安鸿与十二见周青凄惨,遂好言安慰。助他在洞外埋了尸首,就在洞口暂歇。
  天色微明,三人一同上路。行了不远,便看见周青与同乡的推车、粮袋横七

竖八散在一边。周青将所有粮袋装在一车,蛮牛般咬牙推行。又行了不远,到了

周青所说山间小路,只见粮车如水,不绝于路。有送粮的乡民见周青车重,停下

分担,彼此虽不相识,却亲如一家。
  安鸿见周青与大队同行,放下心来,遂带了十二先走。二人歇息半宿,气力

尽复,不到半日便已将几十里山路抛于身后,来到和尚原外不远。安鸿见路多窄

隘、怪石壁立,却无军将把守,连斥候哨探竟也见不到半个,不由暗暗心疑。眼

见上原,才有几名宋兵拦住喝问。安鸿将魏庆的腰牌出示,求见吴玠. 宋兵见腰

牌皆态度恭谨。分了一人离岗为安鸿二人带路。
  一路崎岖上得原来,入眼便是军营一片。安鸿不明兵事,十二在他耳旁小声

嘀咕道:「看样子也不过三五千人马,怎地扎做这许多小营?」三人于营间穿过,

安鸿左右观瞧,只见各营宋军不过数百,或坐卧或笑闹,状甚懒散,军纪憾缺,

与带路宋兵相比,所差何止天壤。
  不多时行至一营,兵士仅数十,个个顶盔贯甲、结束威武。与他营相较,静

谧肃杀远甚。人望其外则自生畏、居其中而自穆然。宋兵带二人至中军帐外,行

礼扬声道:「禀将军,原外有二人自称折翎折指挥义弟,求见将军。因其手持将

军贴身侍卫腰牌,故队正命属下将二人引来帐外等候。」
  宋兵话音刚落,营帐里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须臾,帐帘一掀,冲出个络腮

连鬓、膀大腰圆的汉子。口中嚷嚷:「折翎在哪里?可安然无恙么?」
  宋兵悄声道:「此乃吴玠将军胞弟,吴璘将军。」安鸿见吴璘口呼折翎、关

怀满面,于是心中对他好感又加,忙抱拳道:「有劳吴将军挂念,兄长安好。兄

长遣我来此寻二位将军,有紧要军情相商。」
  吴璘蹬蹬蹬几步近前,挥退宋兵、一把抓住安鸿手臂道:「那还在这里文绉

绉的做什么?快进帐来!」安鸿一笑,也不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帐中去。帐

幕忽分,现出一人。此人鼻直口阔、五绺长髯,面相颇类文士,但腰宽背厚、虎

步龙行、不怒自威,恰一副武将气度。望安鸿笑道:「舍弟粗豪,性子冲动,让

贵客见笑了。帐内请!」
  安鸿连称不敢,自通报了姓名来历,又将魏庆腰牌及折翎手书交予吴玠,这

才在帐中下首站定。吴玠细细读罢,将书信递给吴璘,叹道:「不想金人竟如此

狡诈!若阴平失守,我等困于此处,成西蜀姜伯约矣!」顿了顿,将诸葛砦情形

细细询问。安鸿一一作答,只将巧云孟门之事隐去,称砦中山匪被折翎收降,同

心抗金。十二一直随在安鸿身后,闻其称孟门为匪,气愤填膺。静悄悄使两指扭

住安鸿腰间软肉,出力拧掐。
  吴璘看罢信函,握拳迈前两步对吴玠道:「大哥,不,兄长。事关重大,要

立即遣军前去援助才是!」说完又重重顿足道:「手中无兵!奈何!奈何!」
  安鸿闻言变色,十二也松手呆立。吴玠对安鸿道:「不瞒安公子,正如舍弟

所言,此刻原上无兵可用。我与舍弟所部,本有精兵千人。因军粮不济,故分了

八百人与杨子和,攻凤翔、取积粟。累日谴军卒四下远探,又去了百余。如今营

中只有军兵数十,分队轮流把守原周各通路而已。」
  安鸿疑惑道:「我在来时路上,见百姓向此处输粟者众多。又见原上军营之

中,兵士怎也有数千。怎会……怎会捉襟见肘至如此……」
  吴璘嘿了一声道:「你又不知兵事!懂些什么!」还想再说,被吴玠叱退。
  吴玠先致歉,后沉重道:「原上兵士,皆是我收聚之败兵溃卒。金人抢掠陕

西,使将士家属失散。张枢密行踪辗转不定,使后勤无着、粮食缺乏。原上兵士,

每营各自分属、不听号令、士气低落、军心不稳,无一可用。幸得百姓盼望王师

收复,吴某旧日亦略有薄恩,遂慷慨解囊相助。怎奈杯水车薪,军中仍是入不敷

出。」
  安鸿为难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吴玠道:「折指挥处军情,亦是迫在眉睫。虽有高山险砦,兵丁却只是乌合

之众,必得援相助方可无虞。为今之计,或待子和率众归来,使其麾下精兵随公

子回援;或寻得张枢密驻节之处,求其发兵往援。」
  安鸿急切道:「敢问吴经略,哪个方法快些?」
  吴玠道:「二十日前,我已遣人去寻张枢密驻节所在,子和亦已率兵去了十

数日。安公子先在营中住下,不日之内,定会有消息传回。到时,你我择其先至

者为首选,双管齐下,定可及时赴援。不知安公子意下如何?」
  安鸿虽心急,左思右想亦是无奈,无奈颔首道:「只好如此!」
  吴玠见安鸿面容,知他心中焦虑,遂吩咐吴璘设宴款待。安鸿婉拒,请吴玠

安排了帐幕自去休息。十二到帐中也不理安鸿,直接蒙头大睡。安鸿将一切抛诸

脑后,闭了帐帘运功打坐,一时物我两忘。待睁眼时,天已黑透,只觉神清气爽、

饥肠辘辘。十二在安鸿打坐时自作主张拒了吴玠邀请,见他运功毕,出帐于火头

处寻了军中饭食,没好气的丢在安鸿面前,蒙头又睡。安鸿惦念折翎,却又知原

上情势不佳,心中烦闷,饭罢便也躺倒假寐,放耳去听周遭动静。山风吹帐、甲

叶摩擦、军中刁斗、营火噼啪,声声皆入耳。不知过了多久,忽闻一急匆匆脚步

声由营外而至,于中军处倏地停步,惶急道:「将军,吾乃陈远猷。大事不好,

有军将串谋、鼓动哗变,欲劫将军以降金,请将军速速发兵平乱!」
  安鸿闻言大惊,一跃而起。耳听吴璘叫道:「大哥,帐下兵丁多在原周巡夜,

营中只十余人,这可如何是好?」
  吴玠叱道:「慌什么!你二人带营内余卒去各营传令,命大小将校同至我帐

中商讨军务。」
  吴璘又叫道:「大哥!还商讨什么军务!依我之见,你还是带上安公子主仆

先行离开。我带领士卒,在此挡……」
  吴玠亦再叱道:「胡言乱语!我吴玠乃军中主将,岂可因些许乱卒而轻弃中

军?速去传令,休得耽误!」顿了一顿,转做温言道:「左帐中有两位贵客,烦

请陈先生与他们一同出营后,往山中暂避。待此间事了,我遣吴璘去寻你三人。」
  吴璘顿足离帐,集兵出营。安鸿拍醒十二,示意他跟来,挑帘而出。迎面一

中年文士正急步走来,见安鸿二人出,行走中惶急拱手,还未及出言,营外远处

一条火龙直奔营门而来。兵甲繁杂,脚步不一,内中夹杂着高喊「捉吴玠、杀吴

玠」之声。安鸿转头对十二道:「送陈先生去中军,好生保护吴经略,不得离开

半步!」言罢,提气轻身,离弦之箭般直趋营门。
  安鸿至营门处站定,那条不断逼近的火龙尚在数丈之外。运内力仰天一声长

啸,乱军前队闻声讶异,皆缓缓止步。安鸿拔剑指地,以剑气在身前三尺地上划

出一道数寸深沟,朗声道:「越此界者,死!」
  乱军约有三百,本是列为一纵队。闻安鸿长啸,见前队不行,皆拥到前面挤

作一团。火光下见安鸿文士打扮,竟敢孤身一人挡住大队去路、持剑划界定规,

登时笑声震天。安鸿剑尖指地,面无表情,置若罔闻。乱军忽分,有一将骑马而

出,大喝道:「百姓送粮,吴玠皆以财货回赠,累日如此、不见囊空,营中不知

屯了多少珠宝!攻破营寨,其财任你等取用。活捉吴玠,至金营又是大功一件。
  休得在此与这疯汉聒噪,速速冲进营中!」
  乱军闻听,个个眼红,发声喊便向前冲。十数个胆大贪功之人冲在最前,数

息而至剑界边,各举兵刃砍刺。安鸿运功,衣襟无风自动,凝神震腕,倏忽剑出。
  十余乱军略在前者,无论耳鼻足臂,凡过界皆被削落;略在后者,无论刀枪

斧钺,凡过界皆被截做数段。刹那间,刃折兵损,血落成泥。
  十余乱军或惊骇或惨呼,却阻不住身后未见此情形同伴向前冲突。机灵的几

个向外急闪,于剑界外扑倒;疼痛难忍的被推搡过界,剑刃相加,登时一命呜呼。
  新冲上乱军亦是十数人,似同属一队,兵器衣甲均无二致。见眼前碍事背影

全部消失,不约而同举枪攒刺,动作整齐划一。安鸿跃起避过,左臂在空中一卷、

袖做游龙,缠住刺来枪尖,右臂前指、剑似飞凤,抹过十余乱军咽喉。众乱军先

觉虎口迸裂、枪杆脱手,尚未及反应,喉头便是一凉,继而鲜血喷涌。安鸿将衣

袖向身后营门中一甩,十余杆枪整整齐齐插在土中,好似一排木栅。双足落地,

站上适才起身前地上脚印,丝毫不差。
  未拥上乱军只觉得眨眼之间,地上已是尸身累叠,皆惊愕不敢前。马上将见

状将手一挥,马后八名持刀盾者应召上前、排众而出、擎盾扬刀、冲入界中。安

鸿出剑,与八人混战。这八人倚盾之固、分进合击,在安鸿剑势之下分毫不退、

竟可勉保安然。马上将喝道:「此人力竭,你等还不以多为胜,将他乱刀砍死,

更待何时?厚禄大功,就在眼前!」
  乱军闻言,一拥而上。营门虽不甚宽阔,却也有数十人、数十支兵器三面围

着安鸿招呼。安鸿适才以一敌八,优势颇大,已将盾手逼至界线以外。此时三面

受敌,一口剑劈砍崩格、洗截刺搅,应接不暇。虽剑剑夺人性命,却无奈来敌众

多,只得步步后退,看看已离枪栅处不远。马上将远远望见团团围困之中,剑若

游龙、上下翻飞、使鲜血四溅,持剑人却已淹没于人群之中。
  未久,剑光忽敛。马上将大喜,以为安鸿寡不敌众、殒命营门。刚要催马向

前、入营去杀吴玠,忽然人群中穿来一连串惨叫。其音未落,凄然又起,如是者

六,围中剑光重现。马上将惊骇不已,转目暗思了一番,终咬牙下定决心。长出

口气稳定心神,缓缓抽出佩刀,双脚一蹬马鞍,飞过营门,直奔中军而去。
  战团之中,安鸿衣上,乱军鲜血淋漓流淌,头脸亦被腥红遮蔽。脚下尸身,

已垒为层台,整个人唯有手中宝剑滴血不染。乱军约剩了百名,皆心惊胆寒、口

不能合。当前一人正对安鸿,只觉两股战战。安鸿逼视其目,继而眼光向下,呛

地一声收剑归鞘。那人顺着安鸿目光看向自己脚下,见自己双脚尚在剑划血河外

寸许之地。心中一松,双膝酸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安鸿将眼缓缓扫过余下乱

军,目光所及之处,人皆跪倒、无一站立。
  营门寂静,身后营中忽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安鸿急回头看,见中军帐幕前不

远处,吴玠、十二正双战马上将。陈远猷拖着一个大布袋,面色焦急地站在一旁。
  马上将瞥见安鸿弃门而回,遂以命搏命,不顾十二在侧,将全部攻势集中到

了吴玠身上。虽立时中了十二几剑,却也一脚将吴玠踢倒在地。一刀劈下,欲将

吴玠杀死,却被一旁的陈远猷往面上扬了一把沙土,急闭目去躲。扭身挥刀再砍

时,安鸿已到。
  安鸿使挑字诀击歪马上将手中刀,紧接着又是几招将他逼退数步。马上将见

十二与陈远猷护着吴玠渐渐远离,知杀之无望,便将一腔怒气撒在安鸿身上,刀

刀不离要害。安鸿见他刀法不似战场血战练就,反倒更似江湖中历练得来,暗暗

生疑,想要将他生擒活捉、问明缘故,遂处处留手。马上将久攻无果,只觉气力

不佳、刀法散乱,欲虚晃一招,转身退去,却被安鸿抓了破绽,一剑刺中肩膀。
  安鸿滑剑至马上将脖颈,喝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挑动军兵来刺杀吴经略?」
  马上将不理安鸿问话,闭目吟诵道:「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
  吟罢双目圆睁,眼中精芒暴涨,一掌向安鸿推来。
  安鸿撤剑削马上将小臂,意欲使其收招回救。不料对方不格不挡、任由他将

手臂砍下。马上将断臂连掌依旧势大力沉地打在安鸿前胸,趁安鸿肺腑震荡之际

逃之夭夭。
  安鸿衔尾急追,却不料对方轻身功夫亦是上佳。自己久战气亏、又被断臂震

出些内伤。急切之间,竟是不能迫近。数息,马上将已出了营门,一跃上马,加

鞭逃走。安鸿又追了一阵,却只能目送一人一马越去越远。
  营门处,吴璘带同数十兵士、数十军将自远而来。火光之中,望见血流成河,

百余人死,百余人跪,又有数十人成串僵立、一动不动。大骇之下,拔刀迫近。
  跪着的一众乱军胆气已破,纷纷膝行让路。吴璘踏尸山过血海来到僵立人前,

举火观瞧。只见僵立之人共有六串,皆被大枪穿胸、连在一处。六名最前之人皆

举盾于胸,却仍难逃劫数。恰此时,安鸿追击,无功而返。众乱军见血修罗至,

尽皆匍匐。吴璘所携军将、兵士,亦多有惧色。吴璘探知众人均安好,便要下令

杀光乱军,以儆效尤。尚未动手,十二来传吴玠令道:「吴经略请众军将入账议

事,另令乱军余子清空营门。」
  吴璘闻令,恨恨而罢。留了兵士看守乱军清理,带一众军校及安鸿入了中军。
  吴玠高坐帐中,神态自若。先请安鸿坐在己侧,又将眼一一扫过营中诸将。
  诸将眼中,有愧色、惧色者众,几乎个个手不离腰间刀柄。吴玠见状,长长

一叹。
  尚未开言,便听守帐军卒欢呼道:「贼已授首!贼已授首!」
             第二章 暗箭明枪
  欢呼声未完,已有一人在帐外大声道:「禀将军,属下史天非求见!」吴璘

欣喜道:「天非回营,定是寻着了张枢密驻跸所在!「吴玠亦难掩面上喜色,扬

声发命,将史天非宣入帐中。安鸿放眼,只见一窄目细眉男子手挽一人头阔步而

入,虽只做普通百姓装扮,却难掩骨子里蕴着的飒然洒脱。那颗头颅断口处犹在

滴血,正是适才策马逃奔那人。
  史天非来在吴玠面前郑重一礼,道:「属下三人不辱使命,打探得知张枢密

已于前些日移驻兴州。我恐将军等待心焦,故先来禀报。余下二人此时应已在兴

州探得确实,不日即将归营。」吴玠颔首微笑,问了几句别情,史天非一一作答,

状颇相得。吴玠对史天非手中人头不闻不问,史天非亦毫不在意,便似此事自然

而然一般。一众军校听闻张枢密驻跸所在已被寻到,心下为之一振。但乱军一事

未毕,史天非提头在手,又皆不敢大意,个个将精神身体绷得死紧。
  吴玠又问了几句原下军情,命史天非呈上人头、一旁稍待,手指人头道:

「今夜之事,首恶已除,同谋者不问!」
  众军校闻言,略略放松。
  吴玠环视,续道:「众军妻子离散、粮草不敷,朝廷指令不清,枢密下落不

明。诸位掌兵不易,我却不能分忧。今夜之乱,罪在吴玠. 吴玠无能,请诸位见

谅。」言罢,团团一揖。
  众人闻言纷纷抱拳,心中半是惊诧半是羞愧,结舌不言。吴玠揖罢,负手转

出帅案,行了几步,忽厉声道:「但我心中有一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我汉

家之耻,三千年来可有如靖康者?我大宋之败,二百年来可有如富平者?你我历

此两次奇耻大辱,何以不思整军备战于内,复陕御金于外?何以涕泣感伤,做小

儿女之态?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破而放诸不顾,家户安能独存!莫非尔等百

年之后,去与征西逐北、控西夏复燕云的祖宗父辈言讲,大宋国祚,便是丢坏在

我等手中么?莫非尔等愿见绕膝之儿孙,皆效胡虏打扮、做禽兽蛮语,为金狗驱

做牛马么?休要忘记,你我是西军!是我大宋最为能战之虎狼!」说到此处,吴

玠呛啷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割破指尖道:「我吴玠今日对天盟誓!绝不叛朝廷!
  绝不背祖宗!扶保大宋天下!复我西军荣光!」
  帐内众人,闻吴玠所言,个个热血沸腾,激动难以自已。吴璘拔刀划指,尚

未开言,便听得一人霍然拔刀在手,划指激昂道:「我西军儿郎,岂是好相与的?
  永兴军曹武,愿随吴经略死战于此,定要让金狗有来无回!」话音未落,又

有一人慷慨道:「秦凤军王杨,愿随吴经略死战于此……」
  「泾原军刘良嗣……」
  「环庆军高猛……」
  一时间,帐内众军校报国保家之情如薪似火,誓死抗金之声此起彼伏。
  安鸿、十二等人在侧,也听得热血沸腾。待众人声少退,吴玠将指尖血在唇

上一抹,昂扬道:「今日我与诸君歃血!前事既往不咎,同心御守此原,使金军

不得存进。扶保大宋天下!复我西军荣光!」
  众军校皆学吴玠一般以血加唇,齐声狂呼道:「扶保大宋天下!复我西军荣

光!」
  帐外军士听帐内喊嚷,亦齐声随之高呼。顿时,巍巍群山呼应,瞑暝群鸟惊

飞。其余军营中军士闻声不知所以,待听清主营内喊声,亦是热血上涌。
  众军校呼喝正盛,帐外一卒匆匆而入,绕至吴玠耳畔,低低密语了数句。吴

玠听罢,挥退兵卒,举手止住众人,大笑道:「捷报!杨从义率军千二百人,以

诱敌之计攻占凤翔,得积粟数十万斛。粮队在路,已至半途!原上众军粮草之厄,

眼见可解!」
  众军校闻言,又是一阵欢呼。吴玠下令众将各自归营收束军士,明晨于中军

帐前点卯。待众人皆恭谨行礼,一一散去之后,吴玠将安鸿让至主位,单膝点地

礼敬道:「今夜若不是安公子单剑守营门,舍命相救,吴玠此时已做刀下之鬼。
  请安公子安稳,受吴玠一拜!」吴璘、陈远猷、史天非皆在吴玠身后随拜,

安鸿哪里肯受,跳起侧身让了,口中连称不敢,运股柔和内力将众人搀住。
  十二在一旁笑得一朵花也似,便如同受拜的乃是自己一般。吴玠几人被他一

阻,竟无一人能拜下去,都在心里暗赞他功力深厚。独吴璘瞥见一旁的十二,赞

道:「这后生笑起来好生俊俏,可惜太过瘦弱,征战定会力亏!」
  十二嗤鼻道:「我家安公子比起你来亦是瘦弱,你可敢与他较量一番?」
  吴璘想到营门地狱般场景,连连摇头摆手道:「若安公子是金狗,我豁出命

也向前拼了。不过安公子乃是我等强援,我才没那么傻送上去挨打!」
  众人闻言皆笑,入夜以来的惊险忧心,尽化于无。安鸿心中惦念诸葛砦,想

起今日帐中与吴玠所订之策,笑了笑问道:「吴经略,如今张枢密所在及凤翔用

兵皆传喜讯,该用何略为佳?」
  吴玠摇头,面上忽现愁容,叹口气道:「似天非这般传信回来,报知张枢密

驻跸处之人,已有数拨。我每得信,便遣人去那处寻张枢密、报知此地军情,可

次次落空,故这次才令天非用此稳妥之法。待与天非同去二人归来,方可定其确

实。到时,我遣天非与安公子同去,一来为折指挥求援军,二来亦为我和尚原求

些钱粮兵马。」
  安鸿讶道:「凤翔不是解粮数十万斛至半途了么?」
  吴玠下意识打量一下四周,肃容悄声叹道:「适才亲兵来报的之信,乃是凤

翔粮队千人,与神岔城外大路之上与金人厮杀一场,整队人马于神沙河畔失去踪

迹,生死不知!」
        ***     ***     ***
  「生死不知,踪迹全无!」李豫没好气的瞥了瞥问话的王锦,看都不看折翎,

便欲扬长而去。
  王锦怒道:「这都多少日了!你怎地就是这般执拗?折将军现下乃是诸葛砦

之主,你给我恭敬些个!」
  李豫停步道:「我心中,诸葛砦之主永远只是长公主一人!」
  折翎举手止住色变的王锦,平静道:「无妨!」转身问李豫道:「李兄弟,

近二十日索砦,皆无所得么?」
  李豫见折翎如此,也不好意思无礼太过,垂首答道:「说来奇怪,砦中各处,

竟是连那胡女的一丝踪迹也寻不见。砦众结营自保十余日,近来多有松懈者,却

也安然无事。那胡女许是杀了人便逃窜出砦子了!」
  折翎颔首道:「近日有劳李兄弟辛苦奔波!砦中粮草军需清点的如何了?」
  李豫闻言猛地抬头,不满道:「这管家之事,乃是我分内,定为……
  将军筹备周全,不至物资缺匮。可是将军亦该约束所部,切勿浪费!那风慎

一场火,用去砦中全部火信、半数油料,大是可恨!「折翎回头去看一直跟在身

后的风慎,却只看到疾步去往架神臂弓处呼喝砦丁的襕衫背影。
  李豫冷哼一声离去,王锦在旁道:「李豫虽是无礼,但所说之事确实要紧。
  那场大火壮则壮矣,却是可一不可再。如那夜般为那整齐排场,演练的士卒

疲乏,亦是不值。」
  折翎点点头道:「书生不识为战之苦!我已与他谈过,日后亦只许其筹划参

谋,再不用他主事,王兄放心。」
  王锦拱手自去,折翎下砦墙入砦中,寻了赵破、又带了高诵晏虎欲出砦观敌。
  到得砦墙后宽阔处,左见陆大安和老坑带着两队各十数人马舞刀牌对战,右

见郝挚教习砦中部分弓手运弓。一队妇孺老幼担水壶浆来与众人消渴,老坑一口

气喝完碗中水,向着提水桶蹒跚往郝挚处去的一老妪背影大叫添水。见老妪不理,

摇头讪笑道:「这张婆子越发耳聋了,喊住她硬是比活劈十个金狗还要费力!」
  陆大安一旁凑趣道:「莫要胡吹大气!劫营那夜论功时,你只劈死九只!怎

知死十只金狗要出多大力气?」
  二人及周遭人笑闹,乱作一团。
  忽一人望见折翎,急整肃行礼道:「折将军!」众人闻声,无论砦左砦右,

亦无论男女老少,皆恭然礼敬。自那夜劫营后,追袭金人败军之战,数战皆胜。
  砦中个个将折翎视作天神,对敌战意亦是昂扬无匹。
  郝挚行礼后,对折翎道:「将军可是要去困金狗处探查?」
  待折翎颔首,又道:「恰好围营人时该换岗,我带了人手与将军同去。」
  众人出砦,往左拐在林中行了几个时辰,便到了一处山谷。
  行到谷口外不远,树后转出陈丹谢宝。不待折翎发问,便禀道:「将军,谷

中金狗约剩了不足百人,多半带伤。遵将军令,日间射脱逃,夜间射营火。金狗

已三夜不敢举火,白日里发狂窜出者与日俱增,眼见便是覆没之运。」折翎温言

勉励几句,下令换岗,一众弓手刀牌纷纷自树后隐匿处现身。
  正熙攘时,谷中忽发一声喊,数十无恙及轻伤金兵在前,重伤难行金兵在后,

冲突而出,状若疯虎。围谷砦丁猝不及防,各自慌乱。
  折翎登高大呼道:「刀牌在前,弓箭在后,各自原地守御。赵破突前带刀牌,

箭营押后射敌将!」一边说,一边弯弓搭箭,觑准突在最前那金兵一箭射出。
  众人闻折翎语,心中皆安稳许多,各自依令而行。阵尚未成,已有五敌命丧

无翎箭下。众人见之,皆欣喜大呼,奋力杀敌。林中箭矢穿空,刀光霍霍,呼喝

声声,惨叫连连。仅仅顿饭工夫,金兵大多毙命,砦丁亦有二十余人带创,伤及

性命者却是半个也无。赵破顶在最前,杀了几个金兵后与一名金将缠斗。那金将

使一长柄大锤,舞动起来虎虎生风。赵破手中单刀相对短薄,不敢与之硬碰,只

得使足身法在金将周身绕砍。金将眼见身边金兵纷纷倒地,血灌瞳仁、状似疯癫,

大锤再也没什么章法,只是使蛮力乱舞。赵破趁机给他添了几处浅伤,渐渐占了

上风。
  盏茶再过,金兵丧尽,只剩了浑身是血的使锤金人。折翎佩服他勇猛,又见

赵破稳居上风,遂令诸军打扫战场,收缴军器,自收了弓矢与郝挚高诵作壁上观。
  那金将见众军殆尽,折翎等人虎视眈眈,心胆俱寒。一个疏忽,被赵破踢中

手肘,大锤脱手而出,砸在自己膝盖之上,登时跪地不起。赵破以刀加其颈,侧

头望向折翎,只待其一声令下,便取了金将性命。
  折翎见状方欲示意赵破斩首,身旁郝挚咳嗽一声,踟蹰道:「将军,可否留

这个金狗一条性命?」
  折翎心中奇怪,问道:「为何?」
  郝挚踟蹰再三,答道:「阴平路险峻,骡马不能行。本就不为惯于平原行军

的金狗所喜,故此行军缓慢。先遣两队先锋,如今虽已被将军尽数斩杀,但后续

大队应尚不知情。将军借此人之口,将信传给后来金狗大队。使其知此处非但路

险难行,更有强军当道……」
  听到此处,折翎击掌赞道:「妙极!妙极!金人必有段时候慌惧犹疑!请赵

破兄带同砦丁往远处,于必经之路上设置各种砦中捕兽机关。金人于路步步心惊,

我等箭营再于林中设伏,定会迫其降低行军速度。待金人缓行到砦前,二弟兴许

已带了援军赶回……」
  赵破闻言亦笑赞道:「此法甚好!不过,也不能容这金狗完整回去!」说罢,

刷刷两刀将那金人的双耳齐根割下。金人惨叫一声,捂住己头两侧,指缝中鲜血

淋漓,汩汩而下。参战砦丁此时已收聚完毕,齐围拢过来哄笑。
  折翎戟指喝道:「今日饶你不死,回去告知续来金狗,西军神箭营与蜀中诸

葛砦同守此路,来者定是有死无生!」
  郝挚上前几步,抓住金人衣领道:「谨记我家将军言语!这便滚吧!」说罢

双臂使力,将金人扔了出去。金人落地翻滚,满身树叶尘泥,众人皆大笑。金人

环视了满地狼藉的尸首,目露凶光。
  郝挚待其看向自己,用手遥指了一个方向道:「直直去走,自可出山。你若

死在山中,可白费了我家将军留你之用!「金人闻言,深深的看了郝挚一眼,怒

气冲冲的哼了一声,拖着伤腿捂着头侧,一瘸一拐的离去。
  折翎率众归砦,令赵破遣斥候远探百里,又令王锦使砦丁于路广设机关陷阱,

而后亲自同风慎、李豫一道改良砦中原有弓弩、加固砦防,不觉间几日时光便匆

匆而去。这日晨起,折翎与风慎在议事厅前凭高下望,见三坪二十余层台之中炊

烟处处、鸡犬声相闻不绝,时而妇人呵斥,时而幼儿哭啼,一派恬淡安乐景象。
  风慎慨叹道:「似如此,真乃世外桃源!「折翎回首望议事厅,亦叹道:"

金人破关、涂炭中原,不知有多少如此处桃源之地骤起烽烟,又不知有多少两情

相悦之人破家丧身、不得快活!」
  风慎见折翎望议事厅而叹,知他心念巧云、仍难自拔,方欲出言相劝,却见

坪下路间,高诵带了名斥候急匆匆赶来。二人到了切近,那斥候行礼道:「折将

军,喜报!金人大队行进缓慢,几近于滞。七日前出了木门道,正渡白龙江之时,

恰逢江水暴涨,落水溺亡者不计其数。江上无舟可用,金军断为两截。前部约五

千人虽已过江,但粮草后勤一应之物皆落入水中,正四散打猎以资军食。」
  风慎闻言,喜上眉梢。折翎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命高诵带斥候去歇息用饭,

自与风慎下坪去砦前宣布此讯。行到下坪,前望砦墙不远,晏虎又带了名斥候急

匆匆赶来,行礼道:「折将军,喜报!白龙江大水,三日不退。江面之阔,使两

岸几不能对望。岸边道路,多被淹没。金军大队,退三十里扎下营盘。已渡江人

众,迁往山顶安营。营中不见炊烟,许是粮草已尽。」
  风慎闻言再喜,折翎亦是一如前遭。
  晏虎望着折翎踟蹰不去,关切道:「将军,云夫人去后你再也不曾展颜。云

夫人若在,定然不喜。」说罢,眼圈微微泛红。折翎心中感动,抚晏虎背默而不

语。半响,方叹道:「放心,我自有数。」挥手遣晏虎与斥候去了。
  到得砦墙,寻见王锦赵破李豫,折翎将斥候所言复述一遍,吩咐道:「既金

兵进军缓慢,我等便可从容布置,砦中亦无需留守太众。请王兄赵兄率砦众去林

中助设置机关弟兄们,留十余人在砦中,助我与风先生、李兄弟守砦即可。「风

慎在一旁捻须道:「风某有一提议。不若请王堂主率老坑及半数砦众去林中助设

机关陷阱,赵堂主率陆大安及另半数砦众在机关侧后多设营垒。翌日金兵渡江入

林后,折将军便可携近日所教授弓手出砦,依托机关之助,层层防御,胜过枯守

砦墙多矣!」
  折翎四人闻言,皆抚掌称善,遂依计而行。王锦赵破出砦约有半日,折翎正

在砦墙上与李豫一道筹划方略,忽望见砦外斜坡处一浑身浴血之人飞奔而至。
  离砦墙尚有段距离时,那人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大声哭叫道:「折将军,大

事不好!王赵二位堂主被金兵重重围困,派我拼死杀出向将军求援!」
  墙上众人尽皆色变,折翎飞身而下,扶起地上那人急切问道:「围在何处?
  金兵多少?」
  那人面上亦是涂满鲜血,涕泣道:「金兵数千,将二位堂主围在……」声音

渐小,身子亦缓缓委顿下去。折翎大急,俯身相就,侧耳细听。那人作欲死之态,

忽怒目圆睁,翻腕亮出一把匕首,向着折翎心口猛地刺来。折翎眼见寒光闪闪,

躲避已是不及,只好尽力将身子向下缩去。匕首入肉,刺在左肩侧锁骨之下,直

没至柄。
  折翎忍痛,运了内力一掌推出。那人一击得手,一个地滚正欲遁去,忽觉脑

后掌风雄浑,笼罩颇广。虽是不敢迎接,却无可选择,只得拼尽全力回身出掌。
  掌风相对,那人耳听喀拉一声,继而剧痛传来,腕骨掌骨俱碎;胸腹间如遭

大锤猛击,口喷鲜血,躺在地上难以动弹。折翎一招制敌,正欲喝问其来历。路

两侧密林中同时窜出五个身影,将折翎围在当中,似乎用了某种合击之法,进退

之间颇为默契。
  砦墙上众人见折翎被伤,又见折翎陷入围中不得脱,个个大惊失色。风慎李

豫乃是文人,箭营众人箭术超群,近身攻战却是稀松,陆大安老坑出砦去了设机

关处,一时之间,竟是援无其法,救无得人。
  折翎在五人围中,初时受五人合击之法所制,束手束脚,渐渐惯了对方套路

后,便一点点占了上风。高窜低伏,东挡西接,将五人小阵压制的有守无攻。正

争斗间,忽觉匕首伤处一阵酸麻传来,将左臂带的乏力。心中暗暗叫了声「不好

「,忍痛发力,竟愈见神勇,意在速战速决。
  围攻的五人忽感折翎掌风一变,如墙似壁般压迫过来,使人难以躲避抵挡。
  片刻,其中一个被掌风扫到左腿,骨断筋折,仆倒于地。折翎起脚踏在他咽

喉之上,登时一命呜呼。小阵阙一,立显散乱。又战了盏茶功夫,三人死,一人

伤,危情已解。那伤者在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脱手掷向折翎面门,转头就跑。折

翎躲过,提气要追,却觉脑内一阵眩晕。知是匕首有毒,遂不敢大意,忙停步运

息驱毒。伤者躲过墙上箭营射来几支羽箭,借折翎疗伤之机远遁,眼见入林,忽

一只铁锥自侧刺来,穿胸而死。
  魏庆刺死那人,急掠至折翎身侧,运功助他驱毒。箭营人等下墙,欲将最先

行刺那人擒回砦中。离那人数步之遥的时候,只见他挣扎坐起,虚弱吟诵道:"

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语出之间,七窍流血,身死魂灭。众人惊

诧,只得在一地死尸身上,希冀寻出可证来历身份之物,谁知却是一无所得。
  半响,折翎驱毒毕,缓缓睁眼。问知众人无果,回头关切道:「你以真

气助我,自己身上的伤势可大好了?」
  魏庆答道:「已无大碍,有劳将军挂怀!久在房中气闷,今日在山中散心,

不料居然有人行刺将军。魏庆保护不周,还请将军恕罪!」
  折翎摇手示意无碍,起身正待回砦,远处又有一浴血之人飞奔而来,于途大

叫:「折将军,大事不好!」
  箭营众人有前车之鉴,声音入耳,不约而同地在折翎身前站成一排,弯弓搭

箭直指来人。
  来人见状,急停步喊道:「我受赵堂主之命,有紧要军情报与折将军!」
  此时,砦左峰顶上有一女声喊道:「休伤了我家二牛,他在赵堂主麾下做斥

候的!」
  众箭手闻声,心中大定,弦松箭收。
  来人见状,疾步向前,正欲开言,一支箭如电飞来,自右肋处射透、穿肩胛

而出。
  飞箭内蕴真气,骨脏皆创。那人喷出口鲜血,向后退了十数步靠在树上。忽

又一箭飞来,穿左肩将来人笃的一声钉在了树上。
  众人望去,见羽箭无翎,尚不及愕然回望,耳边已响起折翎之命:「魏庆当

先,郝挚押后,你等速去砦左峰顶台上擒人,生死勿论!适才那说话声音,乃是

娜娜那胡女!万万小心!」折翎一面说,一面轻身掠至木前那人处喝问道:「尔

等是何人?竟敢伙同胡女,连番行刺!」
  那人被箭钉在树上,又被箭中真气伤了肺腑,正自调息不止。待折翎近前问

话,见他左肩伤处血流不止,显是适才强开弓时将伤口撕的更大,遂阴惨惨一笑,

双脚一踏树身,忍痛穿箭过体,一掌直拍折翎前胸。折翎不料来人坚毅如此,被

他一掌结结实实打在胸口,登时飙血倒飞而出。
  那人拼死一击,箭穿处鲜血狂涌,肋骨断处疼痛无比,情知无力再战。抬眼

见刚刚回至砦门处的箭营众人正在往回飞奔,顾不上折翎死活,摇摇晃晃轻身逃

去。
  几息后,忽听身后有风雷之声,扭身回望,两枝箭分作上下,上先下后呼啸

而来。那人面色一凛,将余下内劲贯在左手,由上而下在身前竖着拍落,意图一

掌断双箭。不料下面那支无翎箭倏地加速,后发先至,穿过腹部正中。箭上真气

于腹中爆散,将肚肠炸做截段。
  折翎双箭同出,所耗不小,左肩伤处,伤损愈重。眼见着逃走之人中箭,心

头一松,晃了几晃,向后便倒。恰好赶到的箭营众人一拥而上,将折翎护在当中。
  折翎调息片刻,指峰顶道:「不必理我,休得走了那胡女!「箭营众人听他

中气不足,面面相觑,无人肯动,只是七手八脚的从身上撕扯布条,为折翎裹伤。
  折翎见状,无奈叹息。教魏庆在自己身上认了几个穴道,让他为自己点穴止

血。魏庆依样施法才毕,远处又奔来一人大喊道:「折将军,大事不好!」
  箭手闻言尽皆愤怒,起身搭箭时却发现来着乃是赵破。
  赵破见众人以箭相指,亦是错愕,待见到折翎被伤,忙抢前询问。待折翎问

起来意才恍然急道:「折将军,斥候来报。金兵不知从何处偷渡了白龙江,兵锋

已至玉垒关前。江边山顶那营,乃是疑兵!」
  折翎惊问道:「玉垒关大路至此处,岂不是只得一日夜路程?」
  赵破惭愧道:「我手下斥候,乃赵某亲手调教,轻易不会出错上当。如今传

回情报,错漏百出,定是我师尊孟门大长老在金营中调遣。若真是他老人家在,

此段距离抄近恐只需一日便可到达。自我接斥候消息到我赶回砦,已过半日了」
  折翎忍痛起身,吩咐了箭营众人去砦中传令备战,再问赵破道:「王锦兄与

砦中设伏青壮,现在何处?」
  赵破扶了折翎,边走边道:「得信后,我在前急赶,他带大队随后。个把时

辰,便该回来。」
  两人说话间,看看到了护河边,斜坡远处隐隐传来驳杂脚步声音。二人回望,

只见一队金兵飞快行进,其数约有三百。队前有一身影,电闪般向前飞掠,瞬息

便已来在折赵眼前。来人一掌向下拍出、将二人笼罩,身形却毫不停顿,直直往

尚未关闭的砦门处飘飞。折翎见势不妙,也不顾来人掌风临身,轻身而起、勾指

成爪,鼓余劲不吐反吸,意图将来人留住。一旁赵破大喝一声,双掌交叠上推,

欲正面抗下来者掌力。
  来人身在空中,以为地上二人功力相若,自己一掌足以脱身去控制砦门,以

便金兵入砦。忽然一股沛然吸力自下而来,若不躲避,恐有受伤之虞。只得皱眉

轻「咦「了一声,缓了口气变幻掌法、又硬生生止住去势,一个旋身回落在护河

边不远。
  赵破晓得来者身份,自知不敌,故推掌时用尽全力。谁知对面雄浑掌风倏地

消失,自己一身力皆打在空处,身子里空荡荡的难受,喉头一紧,险些呕血。折

翎使内力去抓来人,本就劲力向回,不料对方掌风忽变,裹挟着自己的内劲向自

己打过来。虽是极力闪避,却还是难脱厄运,血气翻涌、伤上加伤。捂着胸口,

借对方掌风余力,向后飘过护河,踉跄坐倒。将眼望来人,只见一白发老者,虎

鼻鹰目,身着黑衣,亦正审视地看着自己。
  老者见魏庆已带了几人抢出砦门,知时机已失,遂负手冷冷一笑道:「雀巢

鸠占,果然有些料子!」
  将头转向赵破斥道:「你这逆徒!欺师灭祖!趁我不在砦中,竟做下如此好

事!」
  赵破闻言,噗通跪倒,叩头答道:「孟门于我,乃家国一体。我之艺业本领,

皆是师父传授。徒儿怎敢做欺师灭祖这类大逆不道之事?只是长公主遗命,令我

助折将军守砦抗金。徒儿自幼入孟门,长公主有令,安敢不从?还请师父体谅!」
  老者闻言,又是一阵冷笑,哂道:「行不忠不义之事,偏生寻个大义名头!
  好!如今我以孟门长老的身份命你献砦与金人,助其入蜀灭宋,以报我孟门

百年之怨!」老者话音落时,那队金兵已来在不远。老者举手示意众军停步,直

视赵破,等他回答。
  赵破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坚定道:「门规有云,孟门乃孟氏之孟门,

护门使及长老皆应受孟氏驱使,不得违背。如今长老之令,与长公主遗命相悖,

恕属下不敢奉令!」
  老者戟指怒喝道:「好胆!我蜀人遭赵家百年屠戮压榨,你都不顾了么?切

莫忘记,你祖上名讳,尚在议事厅中高挂!你是个蜀人!」
  赵破垂首叹气道:「师父,徒儿不敢玷污祖上英名,亦当秉承祖上遗志。但

无论是蜀是宋,皆属华夏一统。长公主在砦中读书时曾教徒儿等说,兄弟阋墙,

外御其侮。徒儿深以为然,绝不敢为蜀宋之争而勾结胡虏,断送我华夏江山!王

锦李豫及砦中众人,亦与徒儿所想一般!」
  老者大怒,运气抬手喝道:「逆徒!今日我便毙了你!「说罢,左手在身后

一招,金兵会意,呐喊而来。老者抬起的右手方欲击下,忽觉砦门处有风雷袭来,

遂手腕一转,将掌力击在那股风雷之上。二力相交,轰然作响,无翎箭矢,碎若

齑粉。
  折翎将所剩内力尽数附着于箭,箭离弦,人倾倒,大喝道:「快回来!放箭!」
  赵破一个箭步窜过护河,与魏庆一道将折翎拽进砦门。箭营众人早在墙上蓄

势以待,此刻得令,便将支支羽箭抛洒下来。
  老者被折翎一箭震得身体摇晃,再想追击时砦门已闭。墙高难越,又加箭矢

袭来,只得退避三舍。随来金兵,个个擎盾。十几人将老者护往远处,余下二百

余呐喊着往砦墙冲击。老者在后呼唤不许攻砦,却无人听从,只喝止不住。
  墙上除箭营五人外,只有十余砦丁。虽个个持弓,箭雨亦是稀疏,难以阻拦

金兵脚步。这股金兵甚是骁勇,列了一队在稍远处与墙上对射,余者皆向前冲阵。
  至护河时,在前者不顾生死将手中盾在身后斜斜立住,在后者用此斜盾为踏

板,前赴后继地纵跃过河。除少数跌落河中,被湍急河水冲走外,多数成功过河。
  墙上十余把弓射死几名做踏板者,又射死些在空中纵跃之人,却难挡金兵人

多。
  片刻之后,砦墙之下已有金人数十,以匕刺木墙,靠强悍臂力一点点向上攀

爬。
  墙上箭营五人岿然不动,在郝挚发令声中集中了箭矢,时而远击对射金兵,

时而低杀砦墙上攀爬之人。十余砦丁见敌过河便已慌乱,手中持弓不稳,惶急间

亦不知该射向何处。墙下过河金兵,渐见密集。
  正危急时,砦左峰上忽起一阵鼓声,石块大者如碗口,小者若鸡蛋,如雨般

随鼓声泼洒而下。金兵不防备有此,举盾不及,被砸的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其

中一将领模样之人举盾大呼,其声方出,便被一箭射穿了喉咙。众金兵一阵惊恐,

墙上箭营却起一声欢呼。呼声中,折翎面色苍白,举弓接连射死三名将领打扮的

金人。收弓喘息道:「陈丹、谢宝,上左峰,专射黑衣老者护卫,其余不问。赵

兄、魏庆,率砦丁弃弓取刀,专砍攀墙上来金兵。郝挚、高诵、晏虎,三才箭阵,

射河边以盾为阶之人。」言罢,张弓又是一箭,将墙上两名金兵穿在一处。
  众人见折翎,心中大定,个个精神抖擞、依令而行。金兵处处受敌,渐呈败

象。折翎虽每出箭后,歇息时间便更长些,但箭箭毙敌,亦令金人惊恐、砦人心

安。
  左峰之上,备战多日以来,风慎李豫已率众在峰顶四周设列半人高木栅以策

安全、方便守峰者凭高下视,又在木栅内储备擂石、以备攻战。此时派上用场,

遂带着一众做饭担水的妇孺,将累日所蓄的石块向下抛砸的不亦乐乎。眼见金兵

死伤者渐多,人潮开始如水般退却,二人凭栏下望,指金兵狼狈者大笑。孟门大

长老身边一金将被陈丹谢宝射的烦躁,心中怒气正无处排遣,闻听风李二人笑声,

抽冷子一箭射向二人。谢宝眼疾手快,弃弓将二人向后一扯,羽箭嗖的一声自二

人眼前飞过。
  李豫一跤跌倒,风慎向后急急退了几步口中呢喃着「吓煞本官、吓煞本官」
  倚在了峰顶储擂石的木栏之上。
  谢宝见二人无恙,长出一口气,叹道:「好险!」
  叹声未落,风慎倚靠之栏喀喇一声响,四面皆断,内中擂石一涌而出。风慎

猝不及防,被滚石带着往峰后摔去。谢宝一个跃身,倒地抓住风慎衣袖,却亦被

滚石带走。峰后方向木栅虽未如峰前临战这侧修的那般结实,却也皆是山中大木

建造而成。谁知此刻整面木栅遇石便断做数截,连同滚石无数,裹挟着风谢二人

掉落峰下。
             (待续)